第一阶段:否认
人类本性、政府体制和社会体制都在力求维护现状以及人们对未来的美好预期。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否认”情绪是许多灾难之前和之后一种最普遍的现象。“否认”,在一个人的头脑中存在就已经很危险了,如果在一群人的头脑中出现,那就是致命的。如果劝说一个人去预防潜在危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那么劝说一群人的困难程度将会成倍增加。行为经济学家提醒人们提防集体意识现象,因为它会促使人们崇尚整体一致性,促使人们共同无视那些对现行的专家权威构成威胁的各种信息,最终导致人们做出错误的决定。人们宁愿和大家一起犯错,也不愿成为唯一正确的那个人。
第二阶段:得过且过
即使我们能冲破集体思维和其他一些障碍,发出清晰的危险预警信号,我们也很难改变一个人,让他行动起来。如果对于灰犀牛性质的潜在危险,人们的第一个阶段是“否认”,那么第二个阶段和其他阶段就会包括各种各样的拒绝行动的理由。通常“否认”之后是“混日子”阶段,或者叫作“得过且过”阶段:想方设法把问题推给将来。
第三阶段:判断性
显然,仅有“得过且过”是不够的,不足以把问题彻底推到将来,我们想掌控局面,于是有了第三个阶段。美国著名的精神病学专家伊丽莎白·库伯勒-罗斯(Elisabeth Kübler-Ross)曾经详细论述过这个阶段。在该阶段,我们对灰犀牛性质的危险做了一些有用的回应,如果这些回应是迟缓的、判断性的行为,那么就会最终演变成对于什么是正确防御的争吵。在“得过且过”和“判断性”两个阶段,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绝佳的机会,集体行为中一系列不合常理的动机和质疑将成为行动的阻碍。
1429年,在百年战争中,圣女贞德(Joan of Arc)听见了上帝的召唤,告诉她必须战斗,必须保卫法兰西。圣女贞德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说服了查理七世(CharlesⅦ)派她带领法国的军队抗击英军,扭转了战局。战争进入了短暂的休战期。休战期结束后,勃艮第公爵(Duke of Burgundy)抓住贞德,诬陷她为战争罪犯并且把她卖给了英军。英军把贞德绑在十字架上烧死了,罪名是异教徒。几乎没有人愿意听从或是注意善意的忠告。查理七世能保住王位,也要归功于贞德,但是他害怕被指控为异教徒或施行巫术的人。这也许就是他不敢积极营救贞德的原因。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是:积极努力营救你的人民,哪怕是会被烧死在十字架上。几个世纪后,你会因自己的努力而最终被尊为圣人。
换句话说,做好事是要受到惩罚的。这就是很少会有领导者挺身而出、及时未雨绸缪的原因。除非他们能听到群众呼声,而且拥有十几岁少年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可战胜的精神,感觉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或者他们本身就是圣人。当然,这种情况是绝对少见的。挺身而出不应该比躲避灰犀牛更难,但是很奇怪,就是没有人会挺身而出,未雨绸缪。
我们的金融、政治和社会结构经常会鼓励那些冒险行为和任意忽视风险的行为。纠正我们能够纠正的错误,首先就要清醒地认识那些不好的动机和根深蒂固的偏见。有些商业动机和心理偏好都倾向于短期思维,拒绝中期和长期的战略,尽管这些战略会让我们远离潜在的危险。这样的商业动机和心理偏好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的奖励和惩罚机制助推了我们推卸责任的行为。我们已经建立起来的机制帮助我们认识到拒绝行动的好处。我们做出决定,然后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非理性的理解。当这个非理性理解同我们的理性机制产生冲突时,灾难就不可避免。
我们的思想给我们设置了障碍,使我们很难躲避灰犀牛性质的灾难。正如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和决策制定者所逐渐理解的那样:我们在衡量风险和回报的时候和根据已知情况去行动的时候,常常是非常不理性的。
即使我们人性中的瑕疵不给我们制造麻烦,仍然还是会有一些真正的难题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关于灰犀牛性质的灾难,我们可能不会怀疑它是否会真的变成现实,但是它的攻击时间却是很难确定的。据报道,现代西方经济学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之一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曾经说:“市场的不理性现象可能要持续很长时间,远比你我能理解接受的时间要长。”然后,预防和准备工作很难进行,因为太早地对潜在灾难威胁或者机遇做出回应和预防,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投资者总是对曾经的错误交易悔恨不已:笃定日本不断上升的国家债务会使其债券变得一文不值。这个赌局让在过去的20年间竞相入场的大批投资者一败涂地,追悔莫及。
避险基金公司的传奇对冲基金经理人迈克尔·巴里(Michael Burry)看到了巨大的风险正在逼近,并且在2005年开始下注。但是对自己的判断坚定不移的后果就是:他失去了投资者们的信任和支持,当然还有美元。投资者们关注的是短期的收益,认为迈克尔·巴里挣钱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为了坚持自己的想法,迈克尔·巴里不得不解雇了一半员工并且卖掉手中的其他债券。截至2007年,巨额贷款开始露出真面目,他的赌注开始见利。2008年金融危机真正到来的时候,避险基金公司的投资回报率是726%, 获得了将近10亿美元的利润。迈克尔·巴里的传奇故事——由迈克尔·刘易斯(Michael Lewis)在《大空头》(The Big Short)这部书中进行了生动的叙述——表明:在危险即将到来的时候采取行动是多么的困难,但是如果你的钱袋够厚,你的收益将是非常可观的。
对机遇过早地采取行动,其结果也会是致命的。互联网的历史上,许多早期的公司在新的更加强大的公司——Web2.0出现后倒在路边,从此一蹶不振。阿塔维塔(AltaVista)——一个早期的韩国搜索引擎,被雅虎收购,后在2013年夏天关闭;早期著名的互联网服务提供者美国在线(AOL),由时代华纳于2000年出资1640亿美元购买,两年后不得不关闭大部分业务,因为有更聪明的人接管了AOL。
妨碍我们预防危机的另一难题是如何快速分清哪一个才是众多危机中应该最先处理的危机。考虑到危机到来时间的不确定性和可利用资源的局限性,从横冲直撞的灰犀牛中找出最先攻击的那一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很多时候,留给我们的唯一选择就是要直接对抗多个危险,否则你随后受到的攻击会来自多个方向。有时候(尽管现实中很少发生这样的事),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等待,等到犀牛们的攻击实质地发生。
第四阶段:惊恐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领导者们都会拒绝积极行动,去避免灾难的发生。而且,很不幸的是,这已然是一种不变的趋势。当我们的“得过且过”“烦躁”和“对于到底该做什么的争吵”都没能避免灾难的到来时,我们就进入了灰犀牛危机的第四个阶段:惊恐阶段。我们在惊恐阶段的表现完全取决于我们之前所做准备工作的多少;取决于我们对于同类型危机的见证次数和我们在历次同类型危机中的表现;取决于我们有机会思考自己可能获得的机会时,表现如何;取决于在我们“得过且过”和“犹豫不决”的两个阶段里,浪费了多少机会,或者说还剩下多少机会可供我们利用。好的决策能规避风险,或者是减少损失。错误的决策能带来灭顶之灾。
第五阶段:行动或崩溃
人们很快会从第四个阶段——惊恐阶段进入第五阶段,即最后阶段:行动阶段或是崩溃阶段。有时候,这两种反应是同时存在的。即使到了最后的那一刻,我们也还是有希望的:当领导者们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他们会致力于避免自己在同样的灾难面前重蹈覆辙。例如在欧洲西北部国家尼德兰,1956年的北海洪水使将近2000人殒命。这个国家把这一次的惨痛教训铭记于心,启动了一项巨大的防洪公共建设工程,加强自身的抗洪能力,防御万年一遇的洪水灾害。其他像纽约和新奥尔良这样的城市,都去向尼德兰求教,如何防止在未来受到天气灾害的袭击。这类的天气灾害都是由我们集体行为的缺失造成的,是因为我们没有对即将发起攻击的“灰犀牛”——气候变化进行有效的防备。全球的气候变化已经使得海平面上升、气温变暖,最终导致风暴频发,强度变大,让沿海城市变得不堪一击。